割肉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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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叶修起的挺早，外面天光还没亮透，他就顺着脑子里的潜意识起身，光脚踩在地上，睡眼惺忪地对着镜子刷牙。周泽楷难得地多眯了一会儿，等他半挣扎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同屋的那位已经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甚至还精神抖擞地活动了几下肩膀。

“我先走了啊小周。”

叶修探出头，说完这话，又打了个呵欠。门发出砰的一声，周泽楷还有点半梦半醒似的，这才顺着那点轻微的响动彻底醒了过来。昨天跟轮回经理东奔西跑忙到半夜，顺便就约好了时间打算两个人在大厅里碰了面一块儿归队，结果接到联盟的通知，粗略一算，要坐对方派来接送的车晚了些，那边经理就干脆提早定了专车。

他这头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打理完了，戴着鸭舌帽拖着小箱子就往一楼大厅去。可能是昨天应酬花了大半时间在城里绕来绕去，周泽楷难得觉得有点晕晕乎乎，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还得举着手机听经理指挥，强打起精神顺着穿过大厅往大门外走。

刚一出门，就闻到一股子刺鼻的烟味。

他被刺激的一激灵，下意识绕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俩成熟大男人跟什么鬼鬼祟祟地交易似的，窝在太阳下仅剩的一点阴凉地儿抽烟。

周泽楷：“……”

尤其是那俩他都还挺熟的，这边步子刚刚一过去，两声小周就响了起来。

叶修是淡定平常的，轮回经理就明显要激动一些，眼睛一亮，跟着挥了挥。

“麻烦了。”

叶修早就熟门熟路，一套流程把抽到一半的烟丢了，空着手往周泽楷这儿走了几步，过来的时候又眼睛一眯，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啊，顺路蹭个车。”

“刚巧碰见叶神也要走，”经理道，跟着上前想说几句，刚才走近，见周泽楷眉头微微皱了皱，这才反应过来自家队长不抽烟，赶紧把手里还夹着的烟顺手掐灭丢进垃圾桶，一看刚才一块儿抽烟的同伙，人家早就两手空空了，一句解释哽着没说出口，干脆继续之前的话头，“叶神好像没来得及订车，就顺路请他搭一下。”

他这话解释的很清楚，眼神却明显在探寻周泽楷的意思。

轮回经理这思路也正常，一大早起来看见人知名大神苦哈哈地站在晨雾里拦半天拦不到车，又想之前好像还听说跟周泽楷有点交情，当机立断有了主意，干脆顺水推舟，打算做个人情。可等周泽楷这么一脸懵地下来了，他才又有点摸不准这两个之间的关系，万一不熟，这事儿他就算是给自家人添了麻烦，一时间心又悬了，瞄了年轻队长几眼。

好像之前还送过喝醉的小周，应该关系还行吧……他这头回忆都扒拉到几年前去了，周泽楷就只喝过那么一回，印象挺深刻。这头七上八下地琢磨，看暗号打过去，那头周泽楷表情没变一下。

他能有什么意见。周泽楷抿了一下嘴角，他对于叶秋这个人已经大致了解出了一点心得体会，那份念想也还存着，根本不可能快刀斩乱麻，对这事儿当然是压根一点意见没有。人家经理反应也挺快，看周泽楷没什么表情变化，立刻心就落了地：这事儿没算办差！

整件事里唯一有点没闹清楚的，就是一大早起来苦于没有手机只能干拦出租的叶修。

其他战队的经理队长都和和睦睦的，一大早起来各自扎堆，但崔立是受了陶轩的命，压根没打算跟他一块儿回去，他自然也不打算上门找谁，这件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明明是一个队的，要离开了，连个招呼都没一个。

哪里想得到没有手机在这时候这么不方便，干等了十几分钟，有认识的人上来搭话要帮忙，他认出人家的身份，想了想也就应了，一边琢磨着之后有机会还这个人情。

真是奇怪。周泽楷又想，叶修烟瘾挺重，这事儿他知道，可那人身上却一向没有特别浓重刺鼻的烟味。这时候站在他的旁边，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找不到话说，那边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仿佛有话题聊。

一会儿房价一会儿天气的，周泽楷在中间站着，像个被家长带着的小孩儿，没出声，也找不到话说。

他倒是想再次重申让叶修少抽烟这事儿，可地点时间都不对，就只能抬头一琢磨，跟半个人站在太阳下的叶修换了个位置，只说是方便他俩聊天，一直等到他半个人被晒了一身的汗，订的车才来了电话，说是到了。

轮回经理巴不得他俩多交流两句什么技术上的事，一上车就赶紧把眼里挺有交情的两个人赶去了后座，自己又开始忙着短信给老板汇报昨天谈下来的好消息。

车里冷气开的足，司机又颇为诗情画意地放着钢琴曲。

周泽楷靠着左边的窗，叶修则大剌剌地，直接靠着后枕。这么一阵诗情画意的钢琴曲中，流淌的琴声就成了催眠剂，周泽楷眼皮子耷拉着，头上的帽子也没取，就这么顺着车身的停走，一会儿靠着窗户，一会儿静静地又换个姿势打瞌睡。

叶修的情况要好得多，他没有东奔西跑，这时候也只是借着凉快闭目养神，就这么停停走走地眯了十几分钟，他突然感觉肩上一沉，好像有个有重量的东西突然砸了下来。

“——”

车里的四个人，司机开车，经理抬头借着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看俩人动作一愣，又细瞧叶修没什么不悦，也就干脆顺着那俩去。毕竟交情在嘛，他管也是管闲事儿。

周泽楷一方稳稳当当地靠着，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个二十几年里最硬的枕头，硌得他耳朵发麻，却还带着点儿慢慢的节奏，鼻息间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莫名其妙地带着一点安心感，睡的舒舒服服。

那既然有交情，叶修自然没什么不悦的。

不如说，随便换个认识的人，他也不会在意这点事儿。可偏巧这个现在靠过来的人还有那么点儿特别，性格里本身的从容和突如起来的冲击两方完全不同的情绪夹击下，他的反应不过是眼皮在刚刚那一瞬间狠狠跳了一下，这时候早就已经平稳了下来，闭着眼睛，心砰砰跳了几下。周泽楷的帽子经那么东倒西歪的一靠早歪了，只是帽檐还耷拉着，让他看不见这小年轻的表情。

……怕不是又是什么套路。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平常的闭目养神，脑子里却立刻跟上了发条一样，飞速转了起来。

叶修对这个靠着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人的既定印象还停留在直白坦荡大胆，想什么是什么上，压根不知道对方这几个月来的心理变化，所以僵住了不说，还立刻开始拆招打算应对。脖子间时不时起伏的呼吸搔的发痒，他一边又想动，又不敢动，最麻烦的就是这空间里有四个人，直接导致他只能借着车身的动作，艰难地拐着角度看那年轻人的表情，车拐了几个街口，才终于千辛万苦地确定这小孩儿确实是睡着了，不禁一口气松了下来，迅速回归到了从容放松的状态。

周泽楷埋在他的颈间，靠着肩头。两个人差不多的个头让年轻人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倒的安安稳稳，只跟男女朋友的架势似的。

……瞎扯淡呢！钢筋直男叶修反应挺快，立刻赶紧把这个不靠谱的联想赶出脑海。

车子到了航站楼，旁边的人也卡准时间醒了。

周泽楷眼睛一睁，发现态势不对，率先一愣，可反应却又很快，瞬间跟个没事人一样起身，一句话不说，都没等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直接跟随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自然而然地伸了个懒腰。

叶修也没说话，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全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下车拎了行李一前一后地走。

“那……”

目的地不一样，轮回经理话还没出口，叶修就挺主动地告别。跟周泽楷的告别也挺简短，喊了声小周，俩人一对视，算是把招呼打了，各自心知肚明走自己的路。

一直等到叶修人走远了，只能看见对方背后挂着的沉甸甸的行李包，轮回经理才话匣子打开了似的，感叹了一句：“……叶神真不容易。”

哪有这么知名选手跟他似的，还费心费力地操心行程这些，办事也是独来独往。昨天他还跟嘉世的经理打了照面，今天就看见叶修一个人拿着行李往外走，消息但凡灵通点的都知道嘉世现在队内不安稳，这种情况，不过是更验证了外面传的各种说法。

可别人队内的事情能拿到明面上说么？当然不能，哪怕是当着自家的人也不该多说。所以就只能是一句简单的不容易，像是无意地感叹了，又好像是指的叶修背后的包重了点儿，说过就算过。

周泽楷跟着站在原地多瞧了一会儿。

机场人来人往，认识的凑做堆，不认识的擦肩而过。

那个人的身影好像是渐渐地消失的，又好像是不知不觉地消融在了人海里，可他知道那个人一贯行走坦荡犀利，从没有犹豫，选错方向迷路的时候。哪怕是在人最多的时候被挤着晃悠了几圈，很快就又能摸回来。

真厉害。

哪怕从第一天就知道这人，也还是会很多次的想。周泽楷还是直接的，他有很多想说却不能说的话，就好像刚刚他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其实是要细看对方的表情，却又装作无事人先点了点头，好像普通朋友，举手之劳。

总能有机会说的。他想。

周泽楷没有回头多看。他跟在经理身后，哪怕戴了鸭舌帽，穿的低调，走时的利落也引人回眸。

也有很多的事情等着要做，新赛季即将开赛，队内还有新战术要磨合，还有新的应酬需要处理。轮回的势如破竹离不开他，越来越重要的商业价值也开始随着他在大众里突然走红被摆上台面。

冬日的冷风里，杜明饱含深情地朗读着微博上几个娱乐圈账号对轮回队长的八一八长微博。

什么帅气十足，实力超群，压根不像是个电竞选手，进入娱乐圈也完全可以的纯天然相貌，沉默寡言，低调内敛，新赛季一上来就带领曾经连进个季后赛都困难的轮回战队强势霸占榜首，当属各位追星少女遗失在沧海中的一颗明珠！

都说咱们队长是明珠了还遗失呢！吴启拍拍桌子，表示不满。

正是清早最好的时候，一个个刚刚都才吃饱喝足，江波涛又贴心地买了一袋子的热咖啡回来，进门的时候还嘶了几声，手上哆嗦几下，明显被烫的不轻。一屋子的人，到底还是姜老的辣，方明华眼尖动作快，立刻上前帮忙把东西一个个发到几个小的手上。屋子里暖和，人的心里也都是暖和的。

吵吵闹闹的笑声里，一直安静坐着的周泽楷却仿佛被钉子定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是前一秒的事。

消息推送声只有那么短短一瞬，屏幕上的游戏角色被一击必杀，他眼睛却死死地盯了过去，好像突然被冻住了，仿佛有什么极其不可置信的东西似的。

上一场轮回对战嘉世，他又赢了，这一次赢的仿佛还要轻松一些，整场比赛里，就好像只有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两个角色，就这么压倒性地结束后，兴许是因为想明白了，所以是一点纠结也没有，压根没有去见那个谁，只是坐上大巴时候看见了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外走，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开始跟队友聊起了天。

前几天还无意间听经理顺嘴提过一句，说是抢人输给了嘉世，强力新援以后该早点下手。

他以为事情有了些许改变，短短几周过去，所谓的改变却好像在这里出了个岔子。

周泽楷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流淌的血液霎时间凉透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屏幕上的新闻页面长篇大论，入目就只有那么几个字。

叶秋……退役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