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肉寻欢

前文：点这里

三个人的走廊，倒是苏沐橙先开的口。

“周队。”

小姑娘站在叶修后面一步的位置，声音在走廊里被拖的格外的长。

周泽楷点了下头，目光却不动，跟黏在叶修身上似的，直直地望进眼里，也不说话。叶修被看的也不知道哪儿生出股躁动，他本来是想干脆地扔出句恭喜就走，后来又不知怎么，改了主意，平静道：“又变厉害了。”

这是说的他有进步。

周泽楷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但是他再不懂情况也能明白气氛，直觉支使，心情也没好起来。

赢了比赛，第一感觉就是要来见这个人说说话，可是等见了面碰上了，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好时候！

分享喜悦的本意是好的，可你能赢了人家还来跟人家分享喜悦么！

周泽楷又不傻，所以刚等到人，他心里一下子就后悔了，纠结了，一纠结，原本就不擅长搭话，现在也是一个字吐不出来。

还不等多想，那边的人又是先一步行动。

叶修淡淡地开口：“车在外面等着呢，我们先走了。”

像是一阵风，表情也没什么变换的，直直地擦肩而过。

周泽楷因为心里还懵着，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没来得及反应，有点儿自我反省的意思。

走到门外，苏沐橙也是沉默了半天。远处车子的车灯亮着，茫茫冬夜，周围还有些人声，他俩无言地走着，也不交谈。

“周队惹到你了？”

半晌，夜里隐隐约约有姑娘的声音从后传来。

叶修笑了：“那哪儿能啊。”

他俩前后脚上了车，原本一片聊天的吵嚷声，在叶修现身的时候，也唰地沉默了下去，手上玩儿东西的也放了下去。看着像是尊敬队长，颇有威严，读到背后的意思，除了孤立也没别的含义了。

刘皓还是假惺惺地喊了句叶哥，像是一帮人的代表。

叶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对其他人复杂的目光压根不搭理，上了车就直接后面走，这时坐在最后一排，瞧着外面一点两点的亮光放空，正要收回目光，偏后的余光又瞥见了一个人。

轮回队长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似乎是面对着这边站着，披着外套，背打得笔直，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可身形挺拔，连影子都成了一副风景画。

那道影子沉静了还不到两秒，后面就又跑出来两个人。只能看见是同样穿着轮回队服，对着影子扑了个正着，这边拉着那边揽着，两个小伙子面上带着笑，逗得人似乎又转过了头。

这边的车里有细细的说小话的声音，还有人在往这边比划，叶修却也不作声，只收回目光，把窗户打开。

一道火光从他指间滑过，点燃一支烟。

 

“新神即位——”

媒体记者从来是不嫌事大的主儿。

反正多吹周泽楷几句也不会碍着什么事儿，何况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联盟对轮回队长的扶植，那还不如顺着人家老大的意思走。

毕竟造神运动，但凡是职业竞技运动，大多都是逃不开这一环的。明星选手越多越好，商业价值才能越累越多。

对嘉世这一战，不仅宣告了轮回正式打破了连败嘉世的噩梦，也宣告了周泽楷的实力彻底站稳了脚跟。新到轮回的江波涛也在众多的质疑声中，如同“无缝对接”，一下子弥补了轮回的战术不足不说，才磨合这么短时间，和周泽楷之间就显出了一点儿默契。

“前途光明，一片大好。”

赢了旧王者嘉世，轮回的粉丝这下是个个挺直了胸板，显然底气十足，在各大公共平台的存在感也上来了，加上对嘉世也算是打破魔咒，对下一轮要对阵的霸图更是放出豪言，说是宿敌输也得一起输，直逼的有些嘴利点儿的霸图粉丝嘲讽回去，说是别觉得站的太高，当心一下就跟百花似的摔个大跟头呢，简单一句话，又引的几个俱乐部的粉丝混战。

粉丝之间的恩怨不谈，赢了老牌劲旅，轮回老板高兴，就又给选手发了一波慰问品，奖金虽然是谈不上吧，但是总归是心意在，队员们收到也挺乐呵。

周泽楷领了自己那一份儿，屋子里还没把垫子坐热，那边快递室就一个电话过来，让他去收东西。

“……H市寄过来的，”电话那头的人顺着他问的意思，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寄信地址回道，“周队没时间的话，要不我给你送过去？”

咯噔。

周泽楷心中一跳，先是雀跃了那么一两秒钟，旋即又反应过来前两天那茬，当即又赶紧平复了心情。

他人三步两步赶到收发室，还没多问一句，对着里面略略一扫，人就顿住了，面色随之暗了下来。

桌上堆着的那个箱子估计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打包了一个晚上，就连胶带还是他当时亲手封上去的样子，说明压根就没拆过。

旁边的人不敢说话，一路上回去，看见他的人想打招呼，也都是犹豫了点儿。

轮回更新换代进行的相当顺利，气氛转好了不少，除了方明华，估计也没几个人领教过当年轮回队长刚刚入队时面无表情又带着杀气的模样。周泽楷少话又喜怒难辨，难得这么发一回火，嘴角绷紧，有点儿眼色的人都知道不能招惹。

这是什么意思？！

周泽楷把东西放自个儿桌子上，坐下的时候碰到一本书，直接就甩回了床上，放出砰的一声响。

箱子的封条被揭开，最上面放着的几个梨子果皮略略变了些颜色，焉了吧唧的。

周泽楷瞅着东西，真恨不得直接电话过去质问，等激动完了，又庆幸起叶秋没手机。

的确是自己考虑不周才在不合适的时候去见人，可叶秋怎么就还借着这个机会，把东西也给打了回来，像是要划清楚界限……

——划清界限？

周泽楷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这么四个字。

他越想就越觉得叶秋就是这么个意思，可他不明白啊，一场比赛，又哪儿来了这么大的仇，前几天还是心软着，现在又跟一块儿石头似的，软硬不吃。

……划的清个鬼！叶秋倒是想得美！

就凭他俩还算亲密接触过，这关系说了还能一时了了？不就退个东西么，总有还能碰上的时候。

周泽楷对着那个箱子恨恨看了半天，好像这东西是他的仇人，要是意念能伤人，估计箱子都要烧出个洞了。可最后沉默半天，也只能老实把几个来来回回撞了无数回的水果拎出来，丢进垃圾桶里。

 

全明星临近，票数一开，也不出所料。

上个赛季的冠亚军功臣高居头几位，顺着下来的，就是每个队的核心和出挑的新人。叶修作为嘉世的王牌，照旧是接到了联盟的邀请。崔立来通知他的时候，刚好碰上嘉世队内训练，崔立也没个回避的意思，估计也是想着反正都是摆着明面儿上的事，所以就干脆当着大家的面，把通知函给了叶秋。

苏沐橙因为身体不适在自己屋里休息，她的那份也就一并给了嘉世队长。

可这种事儿吧，明知道是一回事儿，摆在台面上说，就容易引来一堆人酸不溜秋地想法。

刘皓首当其冲，眼看着叶修把东西接了，面色没变化，也没多在意的样子，心里头一股不满就压不下去了。

“恭喜叶哥了啊，今年也顺利入选！”

刘皓说着说着，不免又想起昨天吃饭的时候，陈夜辉到他这儿来愤愤的一堆话，说是叶秋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看不惯别人的好，所以才不给人机会，怕别人抢了他在嘉世的位置。

这一说，正中了刘皓的心思，也赶紧把一堆抱怨倒了出来，嘉世如今这模样，可不就是那人仗着劳苦功高造成的？

他越想越觉得心头不爽，便又笑着开口。

“咱们成绩不好，联盟和粉丝们还是想着叶哥啊！”

这一句话夹枪带棒，嘉世其他坐着的听了，哪里还不懂刘皓话里的意思，一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怎么队伍成绩都成了这样了，你还被大家捧着？我们其他人就只能被踩了？

不禁心里头赞同，又佩服刘皓敢当这个开枪的，个个闷声不吭地看热闹。

别人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带着刺儿，携着酸。叶修敲键盘的手却压根不停一下，带着耳机，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

他不是听不到，就是还为入选的事儿乐着，所以乐得装平静。刘皓在旁边看着，把鼠标又握了握，对着其他人使了个眼神，又一群人商量好了一样，忙自己手里的事情。

上午训练完，中午饭一过，叶修就把消息顺手带去给了窝在房间里的苏沐橙，顺便把药和外卖带了过去。

“你这屋温度再升高点儿，”叶修缩了下手，“又用不着省钱。”

苏沐橙睡了一觉，精神已经好了不少，头上顶了个退热贴笑：“我觉得刚好，你也回去休息会儿吧。”

小姑娘感冒这出，也是学着叶修，一并熬夜熬出来的。

嘉世如今的现状，唯有身在其中的人清楚。苏沐橙这么做其实起不了任何作用，叶修劝了几句，后来回去一想，又觉得自己不是差不多么，恍然一阵，也觉得没话可说了。

他送完东西，转身出了门，下楼走到一半，刘皓就追了过来，假模假样的，说是陶哥那头传唤。

叶修面色不改，行的慢慢，依旧是从容自若，看的刘皓心里不爽，却也没辙。

他就这个大爷样，可嘉世上下除了老板，谁敢拿他怎么样？！这边跟着的在心里发恨，恨完了，又是灵光一闪，可不是么，只要叶秋还在嘉世，那不还得听陶哥的话？

正想着，陶轩办公室的门开了。

陶轩面无表情，叶修也是面无表情。

刘皓左右一看，见情况不对，又自觉已经完成了任务，所以招呼一打，立刻跑路。

“可算来了啊。”

两人进了门，陶轩道，既不笑，也不骂，说的平淡：“还以为我请不动你了呢。”

叶修听着，看陶轩走回位置上，坐着喝了口茶。

“训练营教练跑了，”陶轩放下茶杯，说的平静极了，仿佛没什么气可发，“让什么人挖走的，我也不知道。”

叶修心中一动。那人跟他还算熟悉，这回走了，却连个招呼也没打，估计是真铁了心，也想断了嘉世这边的联系。

陶轩继续道：“树倒猢狲散，这树还没倒，我看人倒是要散完了。”

说到这，叶修跟一尊大佛一样坐了半天，终于眼皮一抬，开了口：“嘉世不会散的。”

声音沉沉，语气淡淡，却又透着点儿叫人忍不住想去相信魔力。房间里一片阴沉，陶轩听得一愣，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从前就是相信这人太多，所以走了不少弯路！

去他妈的！

陶轩斜眼，看了看桌子面前站着的人。说的多轻松多容易啊，可现在看来，这人的不少坚持，都跟个笑话似的！搞得他原先一个家大业大的老板，现在在生意场上，也成了个拿着好牌打烂的笑话！

他轻轻呼出口气，又对着面前的人开口，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身为队长，其他人的动向，还是多注意这点儿吧，别辞职报告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还跟没事人似的。”

叶修只是看着，良久才嗯了一声，嗯完了，又是目光凉凉地抬头：“我先去训练营看看。”

陶轩一愣，下意识道：“你就这么走了啊？”也不多给老板表个态？

叶修路走到一半，门扶在把手上，回头时也不说话。

不是你让我多注意着点儿么？陶轩心里自动解读了那个眼神，读完了，人也跑了，他气也上来了。

心里一股子火很快燎起，陶轩没忍住，听见门关的声音，顺手就朝那边扔了本书，茶杯都拿到一半了，想往地上砸，忽然又有点不舍得，赶紧把东西收了回来。

 

午休时分，训练营的屋子里也没人。只有几个大的看见了他，上来喊了声叶神，然后又都抱着手里的东西匆匆走了。

估计是人散的匆忙，训练室里空调没关。叶修找了半天才找着了遥控板，压在教练位置的键盘下，显然一惯是放在那里归教练管，没别人拿。

他握着看了一会儿，把空调关了，又把东西放到了显眼的位置。

 

周泽楷的消息果然还是来了。

叶修训练的时候不看聊天软件，处理完训练营的事情，趁着午休回屋子刚一登录上，就看见显眼的兔子头像跳啊跳的。

他上上下下跑了一转，还去了崔立那里一趟，现在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歇会下来喝口水，手就先一动，把消息点了开。

 

玩枪的：为什么寄回来？

然后是一个跟着的问号表情。

 

叶修看了一会儿，撑着下巴，终究把对话框关了，再也没管。

TBC